一颗奶枣

wei博:徐观应w

不存在的语言

     ——简评电影《波斯语课》

  周末独自去影院看了《波斯语课》。早场电影的观众很少,天阴欲雨,很适合看这种战争题材的影片。订票之前看过简介,带了纸巾,准备好安静地观看一场悲剧。

  没想到它与我想象的并不完全相同。电影所讲述的故事,发生在二战时期的纳粹集中营,犹太人吉尔斯因为犹太血统而被捕,与同胞们一起被卡车运送至郊外。他们一路上惴惴不安,很少交谈,为将来的衣食而忧心,却不知道,他们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几个小时。路上,吉尔斯身边的年轻男子饥饿难忍,便提出用一本初版的波斯语书同他换半个三明治。吉尔斯同意了,随意翻了翻那本精装书,猜到它是一份不怎么光彩的赃物。可战争期间,宗教戒条或是法律都失去其原本的效力,秩序混乱,偷盗不过是其中一种无足轻重的罪行而已。

  他收下了这个赃物,可诡异的是,这更像一份命运的赠礼。当他们到达指定的地点,一片郊外的树林,纳粹士兵喝令他们下车,排成一排,随后就开了枪。在枪口面前,他绝望地大喊着“我是波斯人!”,并以那本波斯语的书为证。恰好,军官科赫正在寻找一名波斯人。巧合之下,他捡回一命。原来,科赫原本是个厨师,学波斯语是为了战后去德黑兰开餐厅,为此,他派吉尔斯担任较为轻松的厨房杂工,空闲时间负责教自己波斯语。吉尔斯为了活命,不得不编造出一门语言,用以假乱真的发音来命名物品,不停创造词语和句子,开始艰难地教授“波斯语”。

  这样的谎言脆弱得就像落在树叶上的一层薄雪,很容易就被戳穿。但幸运的是,吉尔斯又被指派了一个抄写集中营花名册的工作,他将一个个犯人的名字改编成语词,根据不同人的特质来记住自己编造的语义,通过日常和他们打招呼来记忆。死亡像一块不知何时会坠落的巨石,能轻易地压垮人类,却也能与那些坚硬的骨骼相撞,迸射出惊人的绚烂火花。为了活着,吉尔斯拼命创造着语言,在大雪覆盖的集中营里,他和科赫以一种世上从未有过的语言对话。日子像在冰面上划过,吉尔斯带着恐惧生活着,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。

  除了吉尔斯与科赫,镜头里还有别人的故事。纳粹军人麦克斯和艾尔莎的感情线为观众提供了一种“内部视角”,让我们得以窥见纳粹军队内部的倾轧和腐朽。人类到底为了什么,相互倾轧,相互攻击?在战争中,人类往往自以为是、欺瞒、背叛,以最残忍的方式屠杀同类,侵占远远大于自身需求的财物,这是否本身就是一场最荒诞的悲剧。想起《平庸之恶》里,纳粹战犯声称自己只是忠实地执行命令,并不是凶手。在本片中,面对吉尔斯的愤怒,科赫也为自己辩解过:“我只是个厨子,并不是凶手,我并没有屠杀你的同胞,你为什么怪我?”可是,政变和战争给一部分人带来了绝对的权力,高低贵贱被重新定义,血统、种族、性取向成为新的罪名,他们挥刀向弱者,生杀予夺,仿佛自己真的是更高贵的物种,甚至是神明,可以轻易毁掉他人珍视的东西。当正义和秩序倾覆,如果不采取措施阻止,即使只是麻木地、日复一日地履行职责,也是推动整个暴力机器运行的凶手。像影片里科赫,的梦想着与自己的兄弟重逢,可他也杀了那么多人的姐妹兄弟;他没有亲手杀死任何一个波斯人,可他杀了很多犹太人,他杀了吉尔斯的无数同胞,那些尸体毫无尊严地被处理,灰尘覆盖了每一片天空。

  战争真的会令人异化吗?让人忘记自己作为人类温暖的部分,忘记善良,忘记相互扶持。也许,即使没有战争,有的人也丢掉那些柔软的东西,它们不够坚硬,不能帮助人爬得更高。《波斯语课》里,德国的树林里落了雪,寒冷又阴森,似乎蕴藏着非常广阔的黑暗。人类灵魂里的暗也许比那些阴影更多,更令人恐惧。尽管,最终,科赫在与吉尔斯相处的过程中找回了一部分人性,去掉抽象的军衔,他们重新以平等的肉身相对。但是,他仍旧是纳粹军官,他仍旧在杀戮背后推波助澜,即使他重新找回了善良与仁慈,也没有太多改变,被吉尔斯用来编造词语的那2840个生命,永久地逝去了。他们的魂灵飘荡在那座集中营的上空,无家可归,无处凭吊,仅剩一个名字。

  语言,名字,它们意味着什么呢?如果语言只用来污蔑和杀戮,那我将憎恶语言。我想,语言也可能不重要,随之表达出的关切,同理心,温暖的情谊,才是重要的。名字也是,如果它仅仅被写在花名册上,看起来是冰冷的、同一的,可以随意抹去的,但不是的,那2840个人,和战争中更多的受害者,他们都是鲜活的人类。或美或丑,或年少或衰老,他们的名字都有其独特的意味,凭借这个名字,爱着他们的人也许能将他们呼唤回家。

  片尾,我看着吉尔斯一个一个念出受害者的名字,没有多余的表达,却有千钧之力。突然想到,如果没有复杂的语言,我们会不会是一个更简单,更纯真的物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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